黑暗的夜里,静谧的空气里,流动着安静的月光。
肖穆走在通往月寰宫的小路上,目光所及,尽是繁枝茂叶的模糊影子,而在这些影子的隐蔽地方,竟悄悄开放了一朵朵小花,安静,却又带着别样的火热。
在这样的夜色里,清冷如高岭之花的肖穆眼里,仿佛带了几分温柔。
他的前方,有一个美丽的姑娘,抬着头,带着七分娇俏、二分欢喜还有一分若隐若现的悲凉,出神地赏着花。风轻轻吹动,她的裙袂飞扬,如一朵盛放的花朵般,在夜里摇摆,随着空气流动,似乎还有淡淡幽香传来。
这是美公主,最喜红色和花,有无尽芳华的活力,娇媚于世间,懵懂却又透彻。肖穆走在这条十分熟悉的路上,看到此情此景,心中竟生出一阵恍惚。
只是一个瞬间,却似乎凝固了一生岁月。
“喂喂,未来的王夫,你这样发呆很不尊重我耶!”
肖穆回过神来,眼前是放大了的水无月的脸,妖艳得过分,实在难以让人相信这是一个男人。
他不动声色地往后挪了挪,拉开了一点距离,目光下落在了两人中间的棋盘上,白子风头正劲,勇猛厮杀;黑子沉稳异常,看似处于下风,却无落败之势。
肖穆手指轻捻黑子,仿佛随意一放,却落子有力。看似不假思索的下法,却立刻改变了棋盘上的风云。只一个点,关键时候的收割,黑子以守为攻,反占上风。
水无月脸色一变,心里懊恼十分:差一点,只差这么一点,他就可以击败肖穆了。
说出去恐怕任谁也不信,一个是公主亲密常伴的发小,一个是公主愤怒相向的死对头,此刻正在月寰宫的院子里,像一对久未谋面的老朋友般,风轻云淡地切磋棋艺。
虽然其中有个似乎实在是心不在焉,手指搅着腰牌的绳子,一遍又一遍。
水无月打开了折扇,不耐烦扇了扇,企图掩盖自己的不爽。透过扇子的间隙,他的眼光注意到了肖穆的腰牌。
“你还戴着这腰牌呢?”虽是疑问句,语气却是了然。
肖穆闻声轻抚过腰牌。牌体通红,上印繁琐的火焰花纹,中间一个黑色清晰的大字“肖”,十分妖娆,与他清冷的气质之处竟无甚不配。
他自17岁进入骑士团后得到这腰牌便从未离身。入职前,母亲曾担心地说:“穆儿,你这样的性子恐怕不适合在人前卑躬屈膝。”他当时仅轻描淡写地回答:“你怎知我不适合呢?”
呵,他轻笑。在别人眼里,他的人生好像开了挂一般,长得好看,武艺高强,年纪轻轻已被亲命团长之位,深得奥古拉斯的喜爱,最后与公主指婚也是理所当然。可是那些人又怎知他的步履艰险呢。奥古拉斯老谋深算,也不过是看了他仅是帝都参事之子,背景无法与公主匹敌,而目前又只有他能保护公主,便也遂了他。风光的表面之下,他都不知道奥古拉斯能容忍自己多久。帝家的所有决定,都只为了眼前的利益而已,又有谁,能知道他真正所追求的?
“昨天她也问过我这腰牌的事情。”
肖穆的目光移向里屋认真钻研案卷的美公主。后者因为父君一道培养感情的指令,被关在月寰宫与肖穆相处而不爽,连带着翻页的手也带了些力道,差点把一页纸撕破。
水无月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正好看到这幕,眉心微微一皱,随即好奇地问道:“哦,美美?那你怎么回答的?”
肖穆无意识地握紧了腰牌,柔和的木质感觉沿着冰冷的指尖一点点弥漫开来。
“我回答她,是我入职骑士团的时候,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给我设计的。”
水无月嘴角一挑,带着一丝狡猾:“你这么回答,就不怕美美误会?你们可是……可是……现在可是有着婚约的。”
“哎哟,我要是这么添油加醋一下,嘿嘿,你的王夫之路想必要更加坎坷一下了。”想着清高的肖穆若能栽在自己手里那么一小下也是很不错的,水无月眼角都弯了起来,不自觉释放了自己身上的媚意,一边服侍着的女侍顿时眼神模糊起来,脸蛋通红,不由自主贴近水无月。
肖穆却眼神依旧清明,丝毫不受影响,手指轻叩棋牌,“叮咚”一声后,女侍一个激灵,茫茫然退开几步,回顾四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她不在意。”肖穆轻轻回答,想起月光下的美公主的神色,仿佛这个问题就跟打个招呼这么简单,对待怎么样的回答,她根本不在意,或者说,根本不需要答案。
肖穆又想起她撅起嘴巴问他:“你为什么要告诉我实情,如果我拒绝怎么办?”说这些话的时候,她的脸微微有些红,嘴角的倔强透露着这个才是她最想知道答案的问题。
“不要回答‘你会拒绝吗’这种蠢话!”她补上一句,成功地看见对面那个男人把即将说出口的话又噎了回去。
肖穆顿了会,说:“我告诉你实情,是因为,美美,我不希望你觉得我在利用你,而是希望你觉得自己可以信任我,与我站在同一边。但这,并不是什么合作关系,我所处的位置,我所有的选择都是为了保护你。”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一瞬间,他收回了想好的答案,说出了这样的话。或许,那夜的月色太美,美得晃了人心。而这个答案明显不在美公主意料之中,她神色复杂地打量着肖穆,眼神掺杂着一丝丝迷茫,一丝丝戒备,内心明显感到了一点震动。月色正好,对面少年正英俊,漆黑的双眼,那浓墨似的黑色似要将人吞没。而她是公主,亦是少女,听到这话,内心原本存有的一点涟漪怎能不悄悄扩大一点。
“后来呢?嗯哼,看不出肖团长说起甜言蜜语来也一套套的。”水无月狡黠地揶揄道。
想到那个假装没听见而落荒而逃的少女,肖穆突然回过神来,轻轻望了水无月一眼,前刻还有些失神在讲述的人立刻变回了那个让人猜不透心思的天外飞仙。水无月暗暗失望了一下,难得有机会看到肖穆的破绽。
肖穆像是看透了水无月的心思一般,轻轻一笑:“后来?你需要知道后来吗?谁都知道,自公主18岁入主月寰宫后,银狐阿九从未离身。”
“哎哟,你说什么呢?有些话说白了多不好。”水无月呵呵一笑,立即打消了戏谑的心思,转移话题道,“棋也下了,玩笑也开了,我们来讨论下正事吧。”
“如果你想问的是,她是不是回来了。”肖穆捻起棋子,轻落。“没错,她回来了。”
水无月望向棋盘,黑白相间,正好中间形成了一个月亮形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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